看懂《狂飙》，就能看懂《红楼梦》？

《红楼梦》是我国文学史上的巅峰之作，但很多人对它又爱又怕，觉得《红楼梦》不容易读懂，网络上的各种“最不容易读的书”排行榜上《红楼梦》总会榜上有名，似乎也佐证了这一观点。

但《红楼梦》真的是一本无法读懂的书吗？真的没有办法能让我们把阅读变得轻松有趣吗？

大家都觉得看影视剧很轻松，其实，文学作品与艺术作品是相通的，如果我们从影视观赏的经验出发，会发现《红楼梦》是容易读懂的！

之前热播的《狂飙》与《红楼梦》就有不少相似之处。“一个是扫黑热剧，一个是古典名著，两部作品有可比性吗？”想必这是读者朋友感到疑惑的问题，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能看懂《狂飙》，就能看懂《红楼梦》！

追过《狂飙》的朋友都知道，反派高启强曾在安欣警官推荐下读过《孙子兵法》。在剧中，高启强读过的书不只这一本，除了《孙子兵法》，高启强还读过《红楼梦》！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关联。剧作与名著的真正关联是体现在人物塑造等创作思路上。

01

高启强团伙与《红楼梦》中的宁国府

《红楼梦》以贾家为主要描写对象，反映了以其为代表的大家族由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走向“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的故事。在书中，贾家发迹靠的是宁国公与荣国公的军功。二人乃同胞兄弟，为后代留下了两个府第，即宁国府与荣国府。贾家传承百年，两府规模宏大，宁府在东，荣府在西，中间隔一条小巷。宁国府住的是贾珍一家，相比之下，荣国府的人物关系更复杂些。荣府的贾母史太君仍健在，平时是二房贾政与王夫人当家，作为兄长并袭有爵位的长房贾赦却只住在东部有黑油大门的小院中，这就构成了书中“两个府第、三个家庭”的叙事背景。

有的读者不明白，为何曹公要给一家人安排“两府三家”如此复杂的关系呢？

《红楼梦》是文学作品，体现出的是作者的创作意图，我们不妨从书中人物道德品质、行事水准上来找答案。

荣国府贾政、贾宝玉等人，作为书中主要描写的角色，相对来说是比较正派的。而宁国府中掌家人贾珍却是反派的代表，他肆意妄为、荒淫无耻、家中风气极差，连外人都唾骂不已。位于中间的贾赦一家，恰好在行事上也居于二者之间，虽不像宁府那么混乱，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负面的行为——比如讹取石呆子的古扇等，比起贾政为人，明显恶劣但又不像贾珍那般没有底线。《红楼梦》的贾府中似乎有这样一个现象：从府第、家庭居住位置来说，越靠西的越正派，越靠东的越荒唐、越上不得台面。

《狂飙》剧中人物基本上分为三个阵营：安欣、指导组与正派的官员、警察；原本应属于正义一方，却被拉下水的人；高启强为代表的黑恶势力团伙。中间一派，恰好游走于其他两类人物之间，相对更加隐蔽但害处不小。偏巧，《红楼梦》中主要描写的三个家庭，也合乎这种思路，贾政一家行为相对正派，贾政本人就是清高的文人形象，女儿元春封为贤德妃；中间派贾赦一家行为多有荒唐之处，上到贾赦、邢夫人，下到贾琏、王熙凤，甚至是家中仆人，或多或少都有污点；但更加恶劣的，则要数宁国府，简直乱得不成样子。《红楼梦》中凡写到宁国府，几乎没有一个正面的人物。唯一的特例是贾珍的胞妹惜春，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设，纯粹是出于“使闺阁昭传”的创作目的而安排的。况且，日常中惜春也是跟随王夫人在荣国府生活。

可以形象地说：贾珍就是《红楼梦》中的“高启强”！

《狂飙》中的高启强从普通人一步步陷入违法犯罪泥潭的过程，就提醒观众要恪守底线，勿以恶小而为之。最初作为鱼贩，在市场上被人欺辱的高启强，的确令人同情。但当他走上错误的道路之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屡次残害他人，甚至达到以此为乐时他就必然为人所唾弃。违法行为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剧中的高启强最终伏法，体现了法律尊严，彰显了正义。

类似地，在《红楼梦》中，相比于贾珍等人的表现贾赦一家似乎略强一些。书中交代，贾赦之子贾琏为人精明，荣府家里家外许多大事都是在贾琏的操持下完成的，像元妃省亲这样的大事在贾琏的安排调度下进行得井井有条。他的缺点是多情好色，多姑娘、鲍二媳妇都与他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总体来看，他做事有底线且有一定的同情心，其父贾赦为了几把扇子把石呆子害得家败人亡时他对帮凶贾雨村表示斥责，王熙凤要将彩霞配给旺儿品德不好的儿子，他也感到气愤和不满。在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一情节中，贾琏的好色当然是主要原因，但仔细阅读就会发现贾琏的“落水”过程却时时透着贾珍、贾蓉的挑唆怂恿，可以说贾琏是被这贾珍父子俩“拉下水”的。贾琏偷娶尤二姐后来也成为贾家败亡的一个因素，这件事情不仅涉及到人命，还违反了当时的国家律法，国丧（太妃丧期）期间官员娶妻这在古时是非常严重的罪过，会被除爵、废黜、甚至禁锢终身；同时，贾琏还违背了古代孝道文化，家孝（贾敬吞砂而亡）期间停妻再娶是大不敬。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贾琏为他“妄动风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总而言之，凡是宁国府的人与事，都是我们反思、汲取教训的对象。贾珍一家的行为带坏了贾府的风气，埋下了颓败的隐患，正所谓“家事消亡首罪宁”。

《狂飙》中高启强团伙的胡作非为、视法律为玩物固然令人愤慨，而那些被拉下水的角色，其中不乏曾立有功勋之人，也不免让人惋惜，这些人的蜕变更让我们深思面对诱惑该如何坚守底线。

看懂了《狂飙》，也就能够明白曹公为何会写出贾家“两个府第、三个家庭”的格局。

02

高家兄妹的名字与贾府人物的辈分

在曹公描绘的两个府第之中，有形形色色数百个人物，上演着精彩纷呈的红楼故事。书中主要人物繁多，又该如何去记呢？这两大府第中出现过名字的人物有400多名，这些角色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人一时理不清思路，常常是看了后面就忘了前面。

客观说，有很多人觉得《红楼梦》中的人名难记。其实，与另外的一些作品相比，它还是有规律可循的。若放眼世界文学，人名比《红楼梦》难记的作品还有不少。比如《百年孤独》，描写的是拉丁美洲的故事。作者反复用“何塞”“阿尔卡蒂奥”“奥雷里亚诺”来为整个家族中的男性命名，仿佛是不断排列组合，名字相似度极高，甚至还有重复的人名，在阅读中容易混淆。再如，《源氏物语》被誉为“日本的《红楼梦》”，但《源氏物语》中人名的记忆难度更胜一筹。其中出现的角色名很多并非人名，而是与身份、官职有关的称谓，单从名号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血缘等关系。比如，只论角色称谓，能看出“头中将”与“葵之上”是什么关系吗？——事实上，两人是一对兄妹。

可见，名著中人物的命名，与不同地方的习俗相关，与作者的主观表达也相关。参考传统的文化习俗，我们来看《红楼梦》中的人物，便觉得明晰很多。

就像《狂飙》中有高启强、高启盛、高启兰三个角色，哪怕没有追过该剧，从人名就可以看出这三人是兄妹关系。这符合从古至今的国人的取名习惯，一家中的兄弟，往往名字中都带有表示辈分的一个字，或是一个偏旁。掌握了这个规律，梳理《红楼梦》书中的人物关系就容易多了，哪怕只看人名，也可以知道他们的辈分和关系。《红楼梦》里总共写了贾府的五代人，我们可以按表示辈分的字或偏旁，称之为：水字辈、代字辈、文字辈、玉字辈与草字辈。掌握了这个规律，无论关系亲疏远近，书中男性的辈分就明确了。比如，贾家关系比较远的亲戚有贾芹、贾芸，只看名字，就知道二人是贾宝玉的侄子。

在这张图上再添加女性角色，像贾家女儿、媳妇、亲戚家的小姐，“金陵十二钗”正册的人物就基本全了。比如与贾宝玉同辈的四春姐妹、贾敏的女儿林黛玉、王夫人的外甥女薛宝钗等。而对于王熙凤来说，王夫人既是姑妈，从丈夫贾琏这边论又是婶子；薛宝钗的母亲薛姨妈，则是王熙凤的另一位姑妈。贾史王薛四家之间的联姻，藉此也有了鲜明呈现。

书中的辈分关系是阅读《红楼梦》入门的必要知识，任何的学习均以记忆为基础，我们也不必排斥必要的记忆。眼下《红楼梦》整本阅读是进入高中语文教材与高考的，在以往的模拟考试等测验中，采用选择题等形式考查过相关问题。同学们掌握了规律，就不会感到困难。

03

关于作品中的“不写之写”

《红楼梦》中，曹公留给我们很多谜题，其中有一个难解之谜常常困扰着读者，那就是：秦可卿究竟怎么死的？

虽然书中写的是病死，但曹公偏在传来秦氏死讯时写道：“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亲眷去世，本应伤心悲戚，为何会引起疑心呢？在这一处，脂批点出：“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后文也有类似的批语“补天香楼未删之文”。

对于文学作品中的这种特殊呈现，我们该如何理解呢？或许，还是可以借助一点观看《狂飙》的经验。

剧情末尾部分，主创人员对孟德海等角色的行为进行了柔和处理，改动了大量台词，配音常与演员口型不符。有网友推断出：在原剧本中，孟德海参与了受贿等违法行为，但考虑到如何让观众更容易接受，成片改为督促女婿自首等情节。网友得出这样的结论，依据的是“唇语”。类似的，《红楼梦》中也呈现了作者的一明一暗两套思路：一种是宁国府的秦可卿因风化问题在天香楼自尽，二是得病而死。结合原文与脂批综合来看，曹公的本意是前者。但在封建社会，为了使作品流传下去，曹公进行了灵活处理——从文本上看似是秦可卿病死，可作者仍希望读者能够明白自己的本意。曹公委婉通过“不写之写”体现创作意图，自然不是靠唇语，而是借助文本细节与脂批。

总的来说，文学作品与艺术作品存在诸多共性，《红楼梦》采用的手法，很多在《狂飙》中亦有呈现。影视剧大家都能看懂，作为创作思路相似的文学作品，《红楼梦》难道就真的无法读懂吗？

其实，作为读者，破除畏难情绪、安下心来阅读，才是赏析《红楼梦》的正确方法。相信这样一本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能够让您获得高雅的精神享受，收获深刻的阅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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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迟红蕾

排版设计 | 陈怡桢（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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